九月将霜

写一个故事,完成一个心愿

【靖苏】相堂

【丑正02:00】靖苏端午十二时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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注:

#含大量私设。背景架空。设定梅长苏未死,在萧景琰登基后得以拜相,为大梁内阁的首辅丞相。所以此文中,陛下=萧景琰,苏相=梅长苏。

#通篇第三视角。内容零散,不成故事,杂含其他。除靖苏与太后(即静妃)外人物均为虚构(易语、霂午),个别名字有借用(酱弟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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申时伊始,就从前殿传来消息,说陛下与内阁商议要事,约戌时才能结束。

留侍相堂的宫女霂午和内侍易语立时就忙了起来。易语重新仔细打扫院落,挂好由后宫尚仪局分派的艾旗蒲剑,霂午则进屋换上新的薄被,在玉炉内燃了香,又在后房备了水,就等苏相今夜来相堂就寝。

估计太后也收到准信,不多时,芷萝宫送来一盒糕点和一件新袍,说是太后亲制,送给苏相的。

芷萝宫来的宫女,一老一新。年长那位说是“老人”,却也是陛下登基后才入的宫,已满十八,明年就要放出宫去。而新人,是今年春天刚刚选入的小宫女,只有十二。她俩一人拎着木盒,一人托着漆盘,在院外呼唤了两声,是易语去开的门,迎进来,把两件物品放在正厅的桌上。

霂午出来时,两个宫女正由易语引着欣赏屋外那株已点红灼艳的石榴树。

“咱芷萝宫里那株石榴树我今早刚数过,只开了三朵,这里竟有七朵呢!”

霂午默默站在后头。

易语警觉,回头见是她,不由笑:“午姐姐来了。”

两个宫女闻声,连忙行礼。新来的小宫女偷偷打量霂午,觉得她冷冷淡淡,似乎不是个能亲近的人。不像易语,心细嘴甜,说上几句就哄得人开心。

霂午已年过二十五,无论年龄资质,在后宫都十分瞩目。后宫如今分南北二宫,北宫全是先帝的旧人,供养着尚在人世的十一位先帝妃嫔,所以那里的“老人”多,不足为奇。而以芷萝宫为领的南宫,年年放人出宫,除了太后的两个贴身侍女,很少有像霂午这样年长的宫女。据说霂午早年归属北宫,后来由太后和陛下特拨给了相堂,是苏相在宫城内唯一的近侍宫女。而霂午其人,特别寡言持重,能侍奉苏相这么多年,想来也是有过人之处的。因着这些,芷萝宫宫女都对她格外敬重。

易语笑道:“刚才二位姐姐还跟我打听,苏相近日是否会在相堂开课?”说着弯起眼瞧霂午,“午姐姐知道吗?”

苏相给后宫的宫女内侍们开课,是自七年前他入住相堂后就有的惯例,每年五次,宫内两千奴婢几乎每个人都有机会聆听一回,这是宫外很多学子都渴求而不得的机会。

芷萝宫新来的小宫女,家中长兄一直敬仰苏相,总说定要考取功名、高中进士,成为苏相的学生,谁成想,她这个小妹反而因为进宫能先于长兄见到苏相甚至听苏相讲课,自然急迫想问个究竟。

“本月初十。”霂午垂眼回答。

易语与霂午既然同在相堂听命服侍,自然也知道苏相早就定下的安排,但易语偏不答,却要把问题抛给霂午。

霂午不动声色。

就听易语依旧笑道:“还有一事,二位姐姐近日在南宫学堂听说了一个骇人故事,未知真假……”两位宫女立时有些惊慌不安,他却仿若未见,“七年前,苏相刚住进这相堂的时候,曾遭遇刺客。这事发生时虽然我还未到苏相身边,但也听说,正因为发生此事,陛下才彻查后宫,遣散上千宫女,建了如今的宫制。”说到这里他又笑,“事发时,午姐姐就在临近的故青檀宫,知道的应该比我清楚吧!”

两个宫女都望过来。

易语说了那许多,霂午却始终垂着眼,也不回话,只说:“此刻已近酉时,二位不宜久留。”

这是赶人的意思。

小宫女神色微黯。她入宫还不足一个月,只在芷萝宫里隔着宫墙听到过几次琴曲。每次琴声传来,太后都会停下手中活计,端坐殿前完整听完才罢。小宫女起初以为弹奏者是宫中乐伶,而后才听说这抚琴高手居然正是苏相本人,就住在离芷萝宫不远、与后宫一墙之隔的相堂内。

这相堂,是陛下在宫城里为苏相专设的休憩之所。世人都知苏相以体弱之躯为国事殚精竭虑,常与陛下和内阁诸臣议事到夜深。陛下顾念他身体,不愿他出入宫往来奔波,特意在后宫与前殿中间清腾出一片院子,修了座坐北朝南的正屋,又造了处有花有木有水有石的园,空出足以容纳百人的院,供苏相偶尔留宿休息。

小宫女对苏相仰慕已久,得了机会能来相堂格外欣喜,可惜只能看看这相堂格局,却未见苏相真容就要离开。

霂午的话里没有商量的余地。

院中四人各自行礼,仿佛谁也未曾怀着别样心思,客客气气告了别。

 

 

苏相和陛下在睿华殿用过晚膳后才回相堂,进屋时天都已经黑了。

霂午给二人各自备好了茶,又把酱弟抱给苏相,然后退到后房,展开太后送来的崭新水蓝外袍铺在曲木笼上。

后房烛光昏暗,香气微醺,霂午细细整理,就像去年苏相去南方过冬的那两个月,她自己在相堂里按太后叮嘱给苏相绣暖手炉的棉罩,一针一线,极有耐心地绣好了那只五彩斑斓的麒麟,得了苏相由衷夸赞。

她的未来还有很长,是见得着的样子,所以她不急,她每一刻都平心静气。

霂午细心薰着外袍,听前头的中屋里陛下和苏相聊着天。

虽说帝相二人在前殿必是花了不短的时间与诸臣议事,按说也该累了,可每次回来,他俩依然有说不完的话。

霂午并不能时常懂得他俩究竟在聊什么,却知道在他俩之间没有不能谈的事,更没有谈不明的事。

“办这样的群宴,还是太过花费了。”陛下说,“光是膳食司准备呈上宴桌和送出的粽子就有近一万个,而一个粽子竟需要耗费一两银子,一万两就这样没了。这一万两银子如果送去北境,都够庭生用上十天半月的。”

苏相却语中含着笑意:“去年因为漕运一事,你给了户、工二部还有东北各州太多压力,又有巴州贿案自腊月起交刑部彻查,尚未定论,上元节你还取消了庆典。朝中早就人心惶惶,这回端午宴请诸臣,对大家来说是何等荣耀的事,借此安抚一下他们多好。钱能花才能挣,这一万两花出去,我觉得值。别的不说,至少那批价值两百万两的军粮就能在七月底按时送到北境。”茶盏轻响,“这事,我和沈追心里有数。”

陛下掂量了片刻,随即也笑:“你怎么知道他们这次受了我的邀请,是深感荣耀,而不是战战兢兢?那群人里头,多少人惧我惧得要命,明日怕是宁愿在家喝清水粥,也不肯来我这宫里吃八宝粽。”

“这君臣同乐的场合,你定然不会发脾气,他们怎会不敢来?”苏相说,“再说,有我在呢,我全程陪着他们,保证给他们吃定心丸。”

陛下大笑。

在陛下如雷的笑声中,酱弟轻轻喵了一声。

“怎么,酱弟也想吃粽子吗?”

酱弟又喵了一声,对陛下的询问并不耐烦。

陛下也没恼:“明日我命膳房做几个鱼馅的小粽子,让你也凑凑热闹。”

苏相附和:“酱弟在这宫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,陛下送几个粽子,也是应该的。”

陛下又笑:“酱弟有此待遇,是沾了苏相的光。”

“陛下这么说,酱弟可要不高兴了。”

“放它去外头吧,我还真怕它挠我。”

“你不惹它,它怎会挠你?”

“它留在这里,我怎么好……”

“它留在这里的时候,你何曾真的不好意思?”

陛下嗯了一声:“没错,我就是嫌它碍事。”

苏相轻笑,酱弟喵呜,中屋有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和难以听清的低语,过了好一会儿,才听陛下说:“其实我本想让你回苏宅过端午,苏宅的热闹比这种殿上宴群臣的假热闹可有意思多了。宫里一两银子一个的粽子,我也觉得比不得苏宅的家常粽子好吃,你家尽是能人,吉婶实在是手艺非凡。”

“哦……”苏相拉长声音道,“陛下想吃我们苏宅的粽子,何不早说?”

“不妨明日让苏宅送些过来……”

“等人送来,还不如你派人去求。跟吉婶多说几句吉利话,说不定她会包几个你爱吃的咸肉粽。”

陛下闷声笑了,想来是觉得此话可行。

中屋的声音再次低下去。

“你觉得我该弹奏什么曲子?”又过了片刻,苏相摸去琴边调弦,“静姨这番心意,我总需有所回报才是。”

“不如明日一早你穿了新袍,随我去拜见母亲,她见到你一定很高兴。午后等我派去的人从苏宅取了粽子,再给母亲送上一盒,算是你的一份回礼。母亲一直说,你就如她亲儿子一般。反正……”陛下道,“一向我这个亲儿子不如你的地位,吃穿都惦着你,先把你照顾得妥妥贴贴,除非你不在金陵,母亲才能想起我,召我去芷萝宫细问……你出京在外是否能有人护你周全、吃住是否习惯、什么时候回来……”陛下顿了顿,“幸好她另眼相看的人是你,其他人我可不会这么大方。”

苏相笑。“如果不是我,那你就更不用担心了。静姨除了对我,对别人自然不会这样。”他轻拨琴弦,又转回话题,“要不……我就弹一曲‘三叠’吧,半炷香的功夫就够,也不会扰了静姨休息。”

陛下说:“一切听你的。”

霂午听见苏相呼唤易语进屋抱琴,中屋的人悉数离开。又过了片刻,悠悠琴声隔着一层层门板,丝缕透进这后房里。

霂午一面听着琴音,一面想:是时候备下热水了。待会儿回来,苏相就要沐浴更衣了。

 

 

 

霂午一直没睡,她抱着酱弟坐在床上听院子里的动静。

院子里寂静得仿佛没有人,今晚是上弦月,夜色并不明亮。相堂虽然位于宫城之中,但院内很是空旷,没有后宫里那样通常的仄逼压抑。

虽然现在悄无声息,可霂午知道,陛下的亲卫十三人都在墙外各处严守。有禁军把守宫城城门又日夜巡逻,宫城中本就极为安全,但陛下还是不放心,显然跟七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案有关。陛下为了万无一失,从来不敢掉以轻心。

中屋的声响无从察觉。霂午也知道苏相在明日醒前都不会招呼自己去服侍,但还是依着自己的习惯,想等陛下离开以后,确保苏相无恙后再睡。

却不知今日怎的,此刻都到了子时,陛下还没走。

陛下深知苏相眠浅,又是独自一人睡惯了的,所以总警醒着等苏相睡着就立刻离开。

怕是今晚苏相入睡得慢,熬得陛下也恍惚睡过了头。

她正这样想,怀里的酱弟忽然抬起脑袋,挣开她的怀抱,轻巧落到地上,走到门边,透过狭小的门缝朝外望。

到底是猫的耳朵灵敏,霂午打开门,正见陛下站在院中空旷处,由一直守在门口的易语跟随服侍。

陛下怕吵醒苏相,向来都在屋外穿衣。霂午拎了梳妆盒搬了竹凳悄然过去,帮易语展开外袍,又扶陛下坐于凳上,为他束发。

“明日朝中有大宴,如今将要入夏,天亮得早,在苏宅他是卯初醒,你们切不可误了时辰。”

陛下叮嘱。两位奴婢均轻声应诺。

待陛下穿戴好,易语提了宫灯准备引路,霂午跪下恭送。

陛下却不急于走。

“明晚苏相是要回苏宅的……”陛下瞅着他俩,话锋一转,“你们二人都跟朕起过誓,会尽心尽力侍奉苏相,以赎你等之罪。”他声音低沉,言语含威,但顿了片刻,又放缓语气,“苏相说,明日回苏宅,他也要带你二人同去。朕本是不愿,但他坚持。他体恤你俩这些年来的细心周到,非要给你们一次出宫的机会。”陛下轻叹道,“他肯带你们去苏宅,比起明日朕在大殿上盛宴群臣,更是难得的殊荣。”说着,陛下又语带一丝幽怨,“你们可知,朕这一年到头,能去苏宅的机会又有多少?更何谈能在苏宅住上几日?”

霂午起初听陛下提及“赎罪”,不由沉了沉腰,伏地不语。再然后听到陛下说苏相要带自己和易语出宫去苏宅,顿时愣住。

一旁的易语情不自禁讶叹了一声。地上斑驳灯影顷刻微抖了起来。

霂午看在眼里。

易语闻言心中悸动,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?


 

 

“你既然不是滑族人,为何要听命于红袖招?”

“奴婢出生端午,家里说是不祥之物,父母只生不养,将奴婢遗弃,是红袖招收留了奴婢。”

“你信你真是个诅咒吗?”

“信。”

“红袖招已然败落,她们明知死路一条,却依然命你孤注一掷。你难道想不明白吗?你刺杀失败,不是因你命恶,而是这事从一开始就不可能赢。你不是诅咒,你的出生也不是不幸。遗弃你的人错了,利用你的人错了,但你没有错。”

她震惊,因这清晰字句中的断然无疑。

“即使是……奴婢想杀了大人?”

“即使是,你想杀了我。”

她忽就哭了,抖得跟筛子一般。

“你可识字?”

“不识。”

“你这么聪明,那样繁复诡秘的暗号你都能记住,怕是识字也难不倒你。以后你跟着我,我教你认字读书,教你识这世间道理。倘若一天,你离开皇宫,凭着你这一身的武功与见识,定能活得比今日更坦荡无惧。你心中不应只有无端的仇恨,你也该体会什么是大善大爱。其他人未曾给你的,我给你。望你,不要辜负我。”

 

 

 

易语送陛下离去,院子里依旧沉寂。

酱弟轻轻步到霂午身边,舔舐她撑于地上的手。

她跪直身,捞起酱弟抱在怀中,回望了安静的相堂正屋。

当初的对话犹在眼前。但七年了,她不再决绝,不再迷茫,也不再看低,回首过去,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原本枯槁的心在点滴滋润中生出无尽宁静,又于坦然中更有了一丝带着鲜活气的雀跃和憧憬。对明日,也对了未来。





 

 

 

(完)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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